【追光者】为钢琴调音 是这位视障者阅读世界的方式之一

　　【追光者】为钢琴调音 是这位视障者阅读世界的方式之一贵州生活着286万残疾人。“羽翼”折断的他们，冲破生理心理双重束缚，拥抱世界，激励更多人向光而行、逐梦未来。

　　追光的人，终将光芒万丈。多彩贵州网陆续推出贵州残疾人创业或助残故事，讲述他们从“追光者”成长为“发光者”。

　　贵州贵阳的钢琴调音师吴磊，每周都会外出。他背着音叉、扳手、琴钳、木砂板、止音夹等大大小小六七十种工具，靠盲杖辅助，穿梭于城市的滚滚人流中。

　　吴磊已记不清为多少架钢琴进行过调音或修理，但他能记住各类顾客的情况，以及隐藏在钢琴内部的故障。有专业演奏者每次演出前都要调音，也有人家每年请调音师调试1次，还有人家近30年才意识到钢琴需要调音。有的钢琴螺丝松了，有的钢琴琴弦断了，甚至有的钢琴跑调得离谱……

　　订单最多的一周，他为9架钢琴调音。工作时，他也细细盘算过大大小小的零部件，归纳统计发现，一架钢琴的零件算下来有上千个。

　　他生于贵阳，本患有高度近视，11岁时和小伙伴嬉戏打闹时导致视网膜脱落。谈及失明，吴磊并无多少感伤。这大概与家庭环境有关。“关于未来，父母从未表达担忧。”吴磊说，父母根据他的喜好，利用双休日陪伴他参加笛子、萨克斯、吉他、游泳等兴趣班，并在笛子等业余考级中拿到等次。

　　2003年，吴磊在第六届全国残疾人运动会跳远比赛中获得第6名，因此被北京市盲人学校录取。在那里，年近16岁的吴磊开始接触钢琴调音。

　　第一年课程，吴磊学习了钢琴的构造、发源历史，以及制琴木材等理论知识。不同种类的木材给予钢琴不同的音色，温度和湿度也会直接影响钢琴的音准。理论知识尚好掌握，第二年进入实操课程，吴磊的挑战就开始了。

　　吴磊所学习钢琴调音的班级，共3名学生，除吴磊外均有微弱的视力。而调弦的参数得以毫米计算。教授吴磊钢琴调音的老师，是中国第一位盲人调音师李任炜，他对吴磊说：“手，也是调音师的眼睛。”

　　第一次触摸到钢琴内部，吴磊惊讶得说不出话，“感觉很凌乱，生怕碰坏或弄丢任一小零件。”李任炜拉着吴磊的手，挨个感知零件，并一一解说：“这是弦轴，有220个，用来固定琴弦”“这是转击器，负责传递和放大琴弦的振动，产生音符”……

　　相比调音，吴磊认为更难的是学习钢琴的维修。当击键有较明显杂音，或是直接不出声，就得进入维修环节。

　　那是一个无关音乐、充满未知的险境。在使用热熔胶黏合等操作过程中，吴磊曾因不熟练手指被烫伤。维修有可能要还用到手电钻打孔；当电钻旋转起来发出“嗡嗡”的声音，他还害怕得向后退缩。

　　这如同一场仪式。比如弹奏电影《音乐之声》的经典插曲《Do Re Mi》，吴磊通过由自然音阶巧妙串联起来的旋律，得以探知钢琴的真实状态。

　　钢琴分高音、中音、低音3个区域。高音区的每个键对应有1根琴弦，而中音区则对应2根、低音区对应1根。钢琴的217根琴弦，必须逐一调试。针对不止1个弦的键，必须要把所有弦乐的音高调到一致，声音才纯净。

　　吴磊左手执调音扳手，右手不断敲击几个琴键。俯身侧耳听，细微差别入耳。听到杂乱的音，他摇头叹气。左手拿起工具轮番上阵。反复几次，直到清亮音色迸发，一切恰到好处，他才露出笑容，然后继续敲击琴键。

　　很多人对调音师有误解，认为他们具备如机械一般绝对音感。但实际上，零误差并不现实。吴磊也数次告诉充满好奇的客户：“我们其实是利用音差来调音的，专业上称‘上四下五循环法’。”

　　而千篇一律的音色也不一定是最好的。在可控范围内，有钢琴用户要求吴磊将音调高些，有的则喜欢调低些；音色方面，有人喜欢明亮，也有人偏爱柔和。遇到钢琴专业教授或职业演奏者，大多感觉琴键过松，敲击感不够。仅调试触感，吴磊就会花上一上午时间。遇到故障较多的钢琴，他甚至要花一整天。

　　曾有琴行以低于市场平均水平的价格请吴磊为钢琴调音，并告诉他不用太认真，花半个小时左右大致调试一下就好。“但我不能敷衍自己。”吴磊拒绝了，他说这也是对行业的敬畏，必须将每个键的音准都调试好，才能收工。

　　偶有新顾客对吴磊的技艺抱以怀疑。他工作时，能感觉到一家五六口人在旁边站着，间或打下手递递工具。“真正的原因，可能是担心我弄坏钢琴。”吴磊能理解，但从不解释。他每次都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调音中，用成果收获信任。

　　曾有7年左右时间，他出行有导盲犬“米修”陪伴。“米修”退役后，吴磊几乎独立出行。加之贵阳市的公交、地铁无障碍设施逐步完善，吴磊表示“不会害怕”。

　　担心路途中发生意想不到的事，吴磊习惯提前出门。到达后也从不催促，反而在对方问询自己是否迟到时回答：“不好意思，是我来早了。”

　　吴磊的彬彬有礼似乎与生俱来。说话语速总不疾不徐，嘴角微微上扬。谈到尽兴处，他还不自觉地按节拍打响指leyu乐鱼，营造出欢快明媚的氛围。

　　一位家住观山湖区的母亲，10多年前给女儿买了钢琴，每隔半年请吴磊调音一次。后来女儿去外省读大学，这位母亲也踏上学习钢琴之路，从只会弹几个简单的音符，到考过中国音乐家协会社会艺术水平考级(业余)十级，钢琴已然成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。

　　每次调音，这位母亲都开车接送吴磊。吴磊担心添麻烦，但顾客坚持，她表示“我们已经是朋友了”。行车途中，他们会彼此分享一些关于生活或音乐的琐事。

　　调音工作导致的久坐，曾让吴磊感觉运动能力一点点流失。2018年的一次马拉松比赛中，助跑员中有位60多岁的志愿者，吴磊险些跟不上其步伐，临近赛道关闭时才抵达终点。

　　于是吴磊开始较劲，每周把调音工作集中在1至2天，其余时间跑步锻炼。一整天与不和谐的音打交道，吴磊的耳朵与大脑都会“晕”钢琴，回家后他甚至排斥听钢琴曲。但因为运动，听觉疲劳又很快被消解。2019年底，吴磊还参加了亚洲第一魔鬼赛道——香港渣打马拉松，并在规定时间内跑完了全程。

　　有视障朋友想进入调音师这一行业，但表示不爱讲话。吴磊向其分享经验说，得练就“话痨体质”“尝试多与人沟通，尝试参加各类社交活动，不能只在视障圈子里待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