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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轶君:《他乡的童年》不是中国家长的教育终极答案但我们依然可以给孩子更多可能

2024-10-01 19:17:22

  周轶君:《他乡的童年》不是中国家长的教育终极答案但我们依然可以给孩子更多可能《他乡的童年》曾一度打开了许多家长的教育观,如今第二季又带来了新加坡、德国、法国、泰国、新西兰五个国家的体验。在看到其他国家的教育时,我们不禁也想问:中国家长能从中看到什么?学到什么?理想的教育只存在于他乡吗?

  五年前,我周围的教育工作者、家长,几乎在同一时间,开始频繁提到一个名字,叫做《他乡的童年》。

  我刚开始以为是一本记录一个在他乡成长的童年回忆录;随着热议程度直线上升,我开始一集一集地一口气追着看完,才发觉这是一部在全球寻找真正的教育的纪录片。

  我想,即便作为专业的教育研究者,校长,也很难有机会如此深入广博地去全世界探寻教育,更不用说普通家长了。

  作为教育、媒体行业加起来20多年工作经历的我,深知,这个事情量有多大,难度有多大,价值有多大。

  时隔五年,当我看到周轶君老师在朋友圈里说《他乡的童年》第二季终于在优酷上线的时候,我有一种老友重逢的冲动和感慨。

  尤其,是这一两年来,躺平、凝滞、反复、;认真做事的人,越来越少,逃避寻求安稳的人,越来越多;就算努力做事,很多时候,也会有一种空拳打出去的无力感。

  由此,我更加敬佩,这个时代,还在坚持独立思考和追寻本质和的人。我觉得,这才是这个世界有可能变得更好的希望。

  因为,每个国家、每种文化之下的教育,都是不同的;这个世界上,并不存在一种绝对的“完美的教育”,有的,就是我们每个人在自己生活的地方,自己的家庭里,可以做什么。如此而已。

  周轶君笑了:我没有死磕(我还做了环保题材的《碳路森林》纪录片呢)。《他乡的童年》就是第一季做了,很自然地接着做第二季。

  二问,你说,要从教育哲学看待每个国家、每种文化下的教育形态,那么,你自己的,或者说,你认可的教育哲学是什么?

  周轶君的答案,可以用三个关键词来概括:玩的课,生活的课,哲学的课。如果要抽象概括一下,就是“身体自由成长+精神自由绽放”。

  又替一位家长问,“他乡”,是我们要去追随的目的地吗?我已经从中国来到了新西兰,我应该去新加坡吗?

  作为中国家长,我们并不必要“将他乡做故乡”,我们只需要看到:教育从来不只一种面貌;生命有无限的可能。

  在中国语境里,大家提到“一考定终身”,第一反应往往是高考。最近由于“普职分流”,中考的重要性又被大大提高。但在新加坡,小学六年级就是分水岭。

  周轶君敏锐地感知到,若是六年级就有了命运分界线,那么孩子们的起跑点一定远远低于六年级,也许从一年级,不,从幼儿园,不,从出生时住在哪一所房子开始。

  南洋学校的学区,曾经是从学校中心向外辐射一公里,但2021年政策变了,学区是从学校围墙向外辐射一公里,带来的效应,是新近划入学区的房子,瞬间总价又涨了几十万甚至百万。

  看过《他乡的童年》第一季的观众们,曾经跟着周轶君领略过了许多让人向往的教育模板,并一字一句地记录心得。

  但是,到了《他乡的童年》第二季第一集,新加坡的教育战争,足以让屏幕前拿着小本本的手发出共振的抖动。弹幕里说:补课已进入华人的基因。

  在新加坡的一家补习班里,墙上那句“Im not here to be average, Im here to be awesome”(我来这里不是要成为普通人,我来这里是要成为优秀的人)分外扎心。

  沉重,是父母豪掷千万买学区房的经济压力,是补习班孩子书包的重量,是新加坡年轻人率的数字,也是这个岛国几十年来的求生求存欲。这个国度不服输,这个国度里的每一个人心里,都被植入了一个“思想钢印”:怕输。

  一个学生以“吃得苦中苦,方为人上人”为主题写了一篇文章,但却被他的老师打了零分——老师问他:什么是人上人?人人都是平等的,为什么要做人上人,你要把谁踩在脚下?

  当人才被看做国家兴衰的关键,就诞生了Meritocracy(中译为“精英主义”),机会和奖励都会以“才能”为基础进行分配。

  在《他乡的童年》系列中,没有哪个地区的孩子,像新西兰的孩子那么能玩,会玩。这里的孩子,从小就要学会跟海洋亲密接触,从会走路就开始下海。

  在奥克兰一所小学里,孩子们有长达35分钟的课间玩闹时间,他们可以在不受任何干涉的情况下,在“无法无天操场”上自由选择玩耍方式,秋千、拔河、爬树、上房顶、从斜坡上滚下去……

  新西兰校园里,孩子们玩耍的画面,是《他乡的童年》第二季最令人难忘的场景,那种肆意的探索,发自内心的笑容,以及呼朋唤友的热闹,展现出的是人类天性中对自由的热爱。

  而且更令人动容的是,孩子们在疯玩的时候也会互相提醒——挥舞棍子时要小心,不要砸到人。他们还会主动清理路上的大树枝,以防有人会被绊倒。

  节目上线后,周轶君曾回忆在新西兰这家学校的感触,她觉得自己“受到了教育”,无论作为节目制作者,或是作为家长,都学到了很多,“我一进去就疯了。”

  她会想起,在德国拍摄的时候,听一个朋友讲过,某家学校门口有两棵特殊的树——专门让孩子们爬的树。孩子爬得越高,就证明风险承受能力越强。

  但是在新西兰,周轶君了解到,早在十三年前,这家“疯玩”学校的前任校长就做过一个为期两年的实验,让孩子们不受限制地玩耍。结果表明,这种对“学习时间”的挤占,不但没有影响孩子们的学习效率,反而能极大地提升孩子的专注力,甚至还减少了校园霸凌。

  周轶君坦言,自己作为家长,在考察了新西兰教育之后也会深受影响,也会考虑如何把限制孩子们的东西拿掉,让孩子自己去决定安全边界在哪里,基准线在哪里,找到属于自己的东西,属于自己真正的兴趣,从“玩耍”中慢慢发现自己的兴趣点。

  在芬兰,《愤怒的小鸟》制作人在和周轶君聊天时,就曾引用中国先哲孔子的名言,“知之者不如好之者,好之者不如乐之者”。同样在在芬兰,一位老师说,“哪怕我们中某个孩子不擅长数学或者科学,又不擅长艺术,但他们依然能发现自己的力量。”

  周轶君想起,在《他乡的童年》英国篇,她采访威斯敏斯特公学校长,向对方问起:招生面试时会问什么样的问题。

  在《他乡的童年》日本篇,有一家叫“藤”的幼儿园,园如其名,主打一个让孩子们亲近自然,爬树,养马,种菜。

  园长曾经对周轶君说过一句话,让她至今印象深刻:如果到20岁才知道真正的洋葱长什么样子,就太晚了。

  中国家长在督促孩子学习时,总有一种什么都“放着我来”的大包大揽精神——快要高考了,备考是天下第一件重要的事,家里什么事你都不要管。

  但这种大包大揽,结果却是把孩子与真实的生活隔离。孩子们成功考上了大学,脑子里填满了各种各样的知识,但却处理不了生活中某个具体的小事儿。

  在《他乡的童年》法国篇中,有一个非常挑战人们固有认知的细节:幼儿园的孩子们学着自己吃饭时,用的刀叉餐具,都是尺寸,而不是特制的儿童尺寸。

  而在新西兰的幼儿园,更加令人震惊,孩子们会学着使用锤子,把木板上翘起来的钉子锤进去——小家伙执着地寻找着所有“越位”的钉子,锤了一个又一个,最后还不忘把锤子还给园长。

  在新西兰,周轶君跟一个来自辽宁的小女孩聊天。小女生落落大方,侃侃而谈自己的梦想,说起学习成绩,也有一种我们熟悉的自豪,但说到自己不擅长的课,她说起了做饭——她太不敢用刀具——“炒菜我也得用个刀,我也不敢呐”。

  芬兰、新西兰、德国的教育,有一个共同的社会底色,就是一个人是否受到社会尊重与他的职业并不会深度绑定——大学教授的社会地位并不比蓝领工人高,论工资可能还不如水管工,建筑工,电工等专业人士。

  周轶君在剑桥大学读书时,曾经听到一位老师自黑说——你知道在象牙塔里教书的都是什么人吗?都是社会的loser(失败者)。

  后来她偶然认识的一位资深投资人朋友也曾吐槽说:别迷信藤校的毕业生,他们除了学校那套话以外别无长处。

  教育的目的,如果只是名校乐鱼·体育官方网站、爬藤、好工作、高工资、社会地位这些具体而实际的东西,那么随着时代变化,总会有巨大的风险横亘在面前。学历会贬值,好工作神话会破灭,社会地位永远都是相对的,能拿到高薪的群体也会随着产业而转移,那么,还剩什么是永恒不灭的?

  周轶君曾采访过很多艺术家,也曾感动于他们肯为了梦想与追求而穷尽一生之力,并为所在的领域做出了杰出贡献。

  但现在她也会想:是艺术家成就是艺术,还是艺术这件事拯救了艺术家的一生?如果没有找到这件事,这些人的一生会如何度过?

  周轶君曾感慨说:我走过了那么多地方,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一个地方的父母,像中国父母那样,可以为教育付出那么多。所谓,可怜中国父母心。

  父母们从孩子一出生就在这个小生命上投射了许多期待,望子成龙望女成凤,“孩子的成长有他自己的逻辑,但我们家长做的很多事,只不过是满足自己的妄念和梦想。”

  周轶君提到,在《他乡的童年》泰国篇中,有父母带着孩子去留学,但并没有和孩子事先商量这件事,孩子在到达目的地之前,一直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旅行,怎么也没想到他从此要在那里上学。这件事对孩子的精神伤害很大。

  周轶君觉得,这种“尊重”的极致状态,她在法国就看到了——在法国教育哲学里,婴儿是一个完整的、独立的、需要被平等对待的个体。法国的在给新生儿换尿片时,都会跟孩子说话。法国的育儿者会努力“理解”幼儿的身体语言,推测他们的意图和需要。

  就如纪录片中所说,“法国人的教育是关于生活,关于生而为人的感受,它始于对婴儿的理解,启迪儿童的思辨。”

  当孩子长大一些后,父母就要少说话,少指挥,千万不要把孩子自主性拿走,不要让孩子习惯于靠别人来做决定。

  不要总是催孩子什么时候该洗脸刷牙,什么时候必须睡觉,也不要总是在房间里溜达去看孩子在干什么,要尊重孩子长大的愿望。

  如果家长总觉得孩子没长大,要帮他做所有事,替他做所有事,那么孩子或者变成了牵线木偶,或者会导向逆反的方向。

  在以色列,周轶君遇到过一位教育界人士,他给孩子设定了一个规矩:几点睡觉这件事你可以自己决定,但前提是手机和电脑不可以带进卧室,在睡觉前一个小时不可以打游戏。

  周轶君也遇到过要不要让孩子打游戏的纠结,从她自己的角度看,第一反应是希望孩子不要碰游戏,但是她会反思——要不要因为自己对游戏的不了解和不喜欢而强制孩子服从。

  但是,她又会想到另一个事实:很多孩子在没有手机的环境下长大,但在考上大学后,报复性地疯狂玩游戏。

  作为一个在严格的家教下长大的孩子,周轶君经常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,“我对自己的要求是后退一步”。

  孩子想试着做饭做蛋糕,她会放手让孩子去厨房摆弄刀具和点火,只提一个要求是自己要打扫好战场。孩子把锅碗瓢盆都拿出来,当成打击乐器来玩,她也听之任之,只要不过分扰民。

  因为,教育没有标准,孩子也不是一个模子套出来的。每个孩子都不一样——哪怕是亲兄弟姐妹或双胞胎,也有着巨大的差异性。只有认真观察,了解孩子的个性,才能知道孩子适配什么样的教养方式。这是父母的功课,一门经常被忽视的功课。

  让孩子玩,让孩子与自己相处,让孩子无聊,让孩子做决定……这都是家长的观察时间。只是,别急着下结论,就像一位法国幼教所说,孩子都是会变的,童年只是一个漫长故事的开端。

  周轶君曾听到某位父亲说,自己尽管经济能力很强,但绝不对把孩子送到国外学习,理由是:如果孩子在外边接受了别的价值观,就跟自己想法不一样了。

  但是,她同时又抑制住了自己评论的冲动,因为她并不熟悉这位父亲,也没见过他的孩子,她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或有能力去对这个决定做出评判。

  在周轶君的概念里,教育,可以是一个国家或社会层面的公共事务,但同时也是一个家庭内部私域事务。发生在私域里的教育,只要不违反法律和底线(比如不能有家暴),旁人无法越俎代庖。

  一个家庭选择什么样的教育方式,就是由家长的三观决定的。但家长的观念是不是能传递给孩子,这取决于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。

  比如很多人会反感强势的棍棒教育虎妈爸,但在现实中,一个天才儿童真的有可能在强势霸道的父亲威压下成名。

  教育还有一个特点,就是没有绝对正确的“宝典”。饶是像周轶君这样”见多识广”的家长,也会在亲子教育上小小横跳几下。当孩子越界时,她也会发火,也会觉得应该拿出点权威来——但是,这与尊重孩子不矛盾,“尊重孩子的同时也要放过自己”。

  在新加坡,周轶君见到过专门“体罚”孩子的藤条。卖藤条的小店老板对她说:打孩子这事,主要是为了疏解家长的压力。

  在藤条店里拍摄时,周轶君还跟一位在新加坡长大的英国女生聊了几句,那位女生没有入镜,她只是对周轶君说:我不相信暴力。

  比起用语言或体罚让孩子服从,周轶君注意到,有一个更有效的方法——“父母的潜意识对孩子的影响,比你显性的行为(说的话、做的动作)影响要大得多。”

  做父母的一个细微的表情或微不足道的小动作,在孩子眼里会被放大很多倍。比如,幼小的孩子咬手指的动作,往往源于父母的焦虑——尽管这种焦虑被有意识地掩藏过,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,但是,“父母在孩子面前,什么都装不了”。

  周轶君拍《他乡的童年》,最希望改变的也不是孩子,而是教育孩子的人——家长,老师,学校,社会。

  为什么很多家长会逼着孩子去学习,去追逐名校、名利?因为家长的成长过程中并没有亲身感知过人生的其他可能性。自己没有体验过的东西,又怎么可能传递给孩子?

  这种可能性,也许并不是每个家庭都能体验得到,但是,作为家长来说,了解更多的可能性,意味着对孩子未来的选择,多一些理解和宽容。这是人人都能做到的。

  因为理解的前提是沟通,而沟通的前提,则是双方对同一个概念有共识——《他乡的童年》法国篇的故事证明,哲学能帮我们做到这一点。

  哲学,实在是太重要了——正如复旦哲学教授王德峰所说,中国的教育,如果不进行哲学层面的思考和构建,在现有的技术层面上的调整,是改不好的。

  我们从全世界的不同的教育现象所能带来的最好的结果,就是我们一起来思考,到底什么是我们最好的教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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